【夜伊】胆小鬼（短完）
“如果鸡蛋卷更符合您口味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1】
连续几天阴雨连绵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太阳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天空又恢复了淡淡的蓝色。透明糖纸的浅浅折痕在阳光的折射下，炫出了如同彩虹般七彩的颜色。甜甜的味道在夜刀神狗朗的味蕾上蔓延开来，他用舌头轻轻卷过那颗小小的牛奶糖，原来，这两种滋味竟然如此相似。
“狗朗，你要不要吃牛奶糖？”
那对眼睛扑闪着凝望自己，伊佐那社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掌心中躺着一颗小小的牛奶糖。
一颗被看上去在手中揉捏了很久的透明糖纸所包裹住的牛奶糖。
“这是贿赂吗？”
夜刀神狗朗的目光并没有从那颗牛奶糖上移开，然而他的语气却显得疏离又冰冷。
甜腻的、会让人慢慢发热的牛奶糖并不适合自己。
对面少年目光中的期待迅速地湮灭，银发少年尴尬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并且收回了手。
“不，不，这是爱妻便当的回赠而已啦！”
“你和你的舌头道过别了吗？”
“NEKO！狗朗好凶好严肃！”伊佐那社捏紧了那颗被拒绝的牛奶糖，转过身一路跑开了。
狗朗看着他夸张的动作而忽视了他转身时那一瞬间的表情。社撒娇式的语气与以往一样，让他完全没有过多地在意对方的情绪。
他看着少年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理”。
我来到他身边的唯一目的，就是在确认他有罪后立刻斩杀他。他默默地告诉自己。
牛奶糖的甜味终于慢慢地扩散到了整个口腔，淡淡的，丝毫不浓烈的，却又若隐若现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
夜刀神狗朗口中含着牛奶糖，抬起手撑开了社遗留下的红伞，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银发少年总是执着地要请自己吃牛奶糖。
【2】
纵使是只有一个人使用的厨房，狗朗依然把它收拾地井井有条。他端着做好的菜回到了房间里，所以的陈设依然保持着社还在时的模样，只有那只负责打扫的机器人却已经不在了。
“我开动了。”
双手合十，狗朗闭上眼，说道。
空气里只有刚刚煎好的秋刀鱼的味道，那淡淡的白烟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没有任何的回音。狗朗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被自己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盘子，忍不住想起那时银发少年兴高采烈地把餐盘里最后一条秋刀鱼夹到自己碗中的情景。
“最近狗朗好像比以前更温柔了呢！”
狗朗拿着碗筷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撞上了他的目光，却又迅速地避开。
“所以，做出来的料理也似乎更美味了。”他的声音里跳动着况味不明的愉悦。
“你想要说什么？”
向来食不言的狗朗出言打断了他，他不得不承认最近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开始烦躁不安，尤其是当社这样直白地、毫不掩饰地夸奖自己。他这种轻率地表达喜欢的方式实在是让人完全无法接受。
银发少年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察觉他情绪上的变化，他忽然放下了筷子，低下头看着碗里的秋刀鱼，“狗朗，你真的会杀我吗？”
“如果你是邪恶的王，那么我就遵从亡主之命。”
“其实，我有些害怕呢，”银发少年扬起了脸，笑容像是融化了牛奶糖，事实上，狗朗其实并不知道牛奶糖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那一刻他没有其他的形容词用来修饰他的笑容。那是他想象中的牛奶糖的滋味，也许就是这样的。
“我害怕，自己可能真的做过那样的事情……”
“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别人又怎么会相信你呢？”
“那么狗朗你相信我吗？”
狗朗看着银发少年期待的神情，胸口开始发闷，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仿佛自己轻轻的一句话就可以判定少年，因为少年不加掩饰的神情仿佛在说，他的判定比世间任何“道”的判定来的更重要。可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权力。
他的眉心微蹙，紧抿着唇，银发少年在等待片刻后，目光终于回到了秋刀鱼的身上，他故作轻松地说道，“唔！再不吃的话，好吃的秋刀鱼就要被NEKO发现了。我要快点把它吃掉……”
“如果是你的话，我选择相信你。”
看到少年惊诧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狗朗开始有些后悔，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过直白。
“谢谢！”
狗朗刚开口想要说什么，嘴里却突然被那少年塞入了一样东西。
迎着他惊愕与愠怒的目光，社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透明的糖纸，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仿佛在炫耀自己“偷袭”成功。
淡淡的甜味，从那一刻起，慢慢地蔓延开来。比想象中的要淡的很多。
原来牛奶糖并没有那么的甜。
“这并不代表什么。”坚硬的牛奶糖在嘴中滑来滑去，让狗朗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目光恢复了冷淡，最终还是选择添上这句话。
如果心中没有那样异样的欲望的话。
他发现自己就好像一个胆小鬼一样，无论什么样的话，都会留有婉转的余地。
但这一刻，就在他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心里的期望开始疯狂地滋长，将他那颗心紧紧地缠裹着，他的理智从未有过的偏颇让他有些惶恐。他手中那把名为“理”的刀，在手指捏紧刀鞘的时候，就开始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所肩负的责任和他必须保持的公正。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放任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社那充满神采与期待的眼神渐渐黯淡的时候，他不想再看一次了。
他选择相信他眼前的伊佐那社，从来都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3】
夜刀神狗朗打着红伞走在私立苇中学园高等学校的校园里，眼前所有熟悉的景致一幕幕一出出迅速地在脑海中重现又流逝，那些黯淡的没有丝毫色彩的画面即使定格了银发少年所有的微笑依然是那么的模糊不可辨认。它们停留在记忆的深处，从细微的裂缝开始，“霍”地一声迸裂得粉碎。
犹如他失去他那日那柄悬挂在空中被赤色光芒所笼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成为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齑粉。
他爬上高高的楼顶，那里离天空似乎更近一些。
狗朗朝天空伸出手，却始终都无法触碰到那人曾待过的地方。
太高了，完全触不到。
那是他从未留意过的，只在天际巡游的飞艇。
而如今，他只能站在他们曾一起平躺过的地方，回忆着那人遗留在他身体里、脑海中、心脏上的灰白没有颜色的笑貌。
“嘛嘛，地球真是个安稳又平静的地方啊！”银发少年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平躺在学校高楼的楼顶上，眯着眼看着高高的太阳暖暖地晒在身上，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幸福地融化了。
如果这样的幸福可以不被打扰地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我到底是谁呢？这件事真让人感到很困扰啊！我好想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总感觉如果知道了真相，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呢？你就是你啊！”
躺在社身边的狗朗突然伸出手用力握紧了他纤瘦的手，他很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那些词一旦到了嘴边就无论如何都组织不好了。他叹了口气，摸出随身携带的录音机，按下了按钮，里面传来的是他最敬爱的亡主三轮一言的声音。
“放弃吧，你心中的担忧，前路始终在你的脚下。”
狗朗的脸上呈现出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神情，那一脸的陶醉与崇拜让社忍不住想要把他蠢样拍下来贴在床头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嘲笑他一百遍。
“这可是主人的箴言呐。”狗朗闭上眼，弯了弯嘴角。
社撇了撇嘴，他又不是夜刀神狗朗，三轮一言的话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宽慰或者激励的作用。他想要听到的，从来都不是其他什么人的话。
“我啊，只想别人告诉我，我就是伊佐那社。”
“我不是说了吗？你就是你啊。”狗朗闭上眼，不经意地淡淡说道，“不论你是谁，名字可以改变，灵魂可不会变。”
社一愣，侧过脸只见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淡淡的一圈细小的金黄色的绒毛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特别的明显，而他黑色的长发上也沾满了阳光，犹如丹青画作上的那一抹山水。一瞬间，社有些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少年一向耿直的话语，偶尔也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社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的猜测和不安所笼罩下的阴霾终于有一点点驱散的迹象。
果然还是因为狗朗呐。
狗朗突然觉得眼前的亮光消失，有人遮挡在了他的面前，他猛地一惊，双眸睁开的同时，嘴上便已经贴上了两片温软的唇瓣。
他是第一次如此近的看着伊佐那社的脸，害羞的银发少年轻轻地亲吻着他的唇，淡淡的，不着痕迹地快速触过。他甚至还来不及去感受对方唇上的温度，伊佐那社就已经离开了，冲着他微微一笑，“谢谢你，小黑。”
他抿着唇，看着伊佐那社避开他的目光重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不敢出声。
那一瞬间，他的脑袋里混乱极了，手心里全是汗，无数的念头在内里碰撞，他甚至不敢去梳理。这简单轻巧的一个吻，将这个一向严肃认真的少年内心深处的某一根弦彻底崩断了。
是不是要说什么呢？
狗朗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身体开始有些微微地发热，自己的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太长了呢？
他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伊佐那社，银发少年似乎正肆无忌惮地享受着日光浴，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刚才被吻过的双唇，有一点淡淡的甜味。
就好像那一日伊佐那社塞进他嘴里的牛奶糖。
淡淡的，毫不浓烈的味道。
犹如他轻轻的吻。
但却绵延在他的唇齿之间。
舌头卷过那粒小小的牛奶糖，狗朗一手握着红伞，另一只手依然停在半空中，他的指尖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有些微微发痛。
【4】
狗朗站在空旷无人的广场上，四周高耸如云的松柏青葱茂盛，他一回眸，仿佛看见那个银发少年撑开红伞，对着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说道：“所有的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的语气显得格外的轻松，仿佛这一切全都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一般。他看着夜刀神狗朗默不作声严肃的脸只得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说，杀人的人并不是你，而是无色之王。”
社一愣，诧异地点了点头，好像两人的着重点有一点小小的偏差。
看见他点头，狗朗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心里的激动并没有丝毫的显露出来。所有的一切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狗朗握紧了手里的刀，对于那个如今侵占着别人的身体在学园岛中隐匿着的新任无色之王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斩杀他！
社叹了口气，走上前踮起了脚尖，趁着狗朗分神在思考之时快速地在他唇上轻轻熨上一个淡淡的吻。
“快通知两族停战吧，以我名义。然后，你带着所有人离开学园岛。”
狗朗皱了皱眉，握住了社的手，“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自有我的办法。”社挑了挑眉，笑得有些轻浮，“不冒险又怎么能够成功呢？”
“不行，我必须留下来。你既然已经恢复了王的记忆就应该更庄重严肃一些，怎么可以行事仍然如此轻率，真是叫人担心。”
社微微一笑，显得有些无奈，“我明白我不是小黑理想中的王……”
狗朗轻哼了一声，一撂衣摆直接单膝下跪，那件黑色的风衣衣摆拽在地上，风微微吹动他的长发，他闭上眼，然后眸子霍然睁开，语气坚定地说道：“夜刀神狗朗，作为第一王权者阿道夫•K•威斯曼的族人，愿意誓死守护我的王。”接着他抬起头，看着错愕的社。
社迟疑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事实上，我就是个胆小鬼，一个逃避了五十年的胆小鬼。我甚至沉湎于NEKO为我编织的幸福的记忆中，我作为伊佐那社所有的过往都是虚构的，原来这样的幸福都是虚构的呢。但这些虚构的幸福却让我忘掉过去的事情和自己的责任，如果不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我不得不出面处理的状况，我大概会选择让这种局面继续下去，狗朗，我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王呢。”
“所以呢？”
社一愣，避开了狗朗的目光，“所以，狗朗会对我这样的王很失望吧，在你的心里我大概比不上三言一轮大人。”
“是三轮一言大人。”狗朗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可现在他觉得如果不再说些什么的话，伊佐那社肯定会继续胡思乱想，“你确实和三轮一言大人不一样，他像我的父亲一样慈祥严格，可是在我的心里，你……”
他倏地站了起来，走到了伊佐那社的面前，他比社高一些所以可以垂下目光俯视他。狗朗伸出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亲吻着他的双唇，社那对近在咫尺的眸子里闪现的惊异都落在了他的眼中，他闭上眼，选择了无视。
社的嘴唇很柔软，比想象中还要温热，狗朗轻轻地吸允着，慢慢地揉搓着他的两片唇瓣，然后用舌头不经意地撬开了他的齿关，探入了他潮湿的口中。社此时也闭上了双眼，伸手搂住了他脖子，在红伞的遮挡下，两人在空寂无人的学园广场上肆无忌惮地拥吻。
在我的心里，你却是唯一让我想要这么做的人。
无论你是伊佐那社，还是冠以第一王权者身份的阿道夫•K•威斯曼。
唇上还残留着那一日耳鬓厮磨的温度，夜刀神狗朗撑着了社那日留下的红伞，独自站立在记忆漩涡的中心，仿佛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不切实际的肖想。
而唯一可以提醒他这确实是存在过的记忆的，只有口中那含着的牛奶糖。
可是，牛奶糖大概只有在伊佐那社的嘴中才会显得那么的甜腻。
【5】
所以说，不死之王什么的，全是骗人的。
夜刀神狗朗紧紧握着红伞的伞柄，在学园内慢慢地走着，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的回忆开始苏醒。
“小黑。”银发少年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眼神灼灼，语气严肃，“这是王之间的战斗，其他人没有办法插手。”
他在将自己拼命地推开吗？
即使自己已经那么明确的表达了内心的想法，还是不够？还要说的如何清晰？
难道要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吗？
“快带菊理离开这里吧。”少年紧绷的表情依然勉强维持着，狗朗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要再坚持，可是少年的目光却让他感到如此的陌生。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了王的威严。
可是，狗朗还是想要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纵使他已经强大到不需要自己的保护，却依然还是希望可以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将他保护在自己的怀中。
无论此时的他是不是还需要自己。
社叹了口气，像是对狗朗的固执感到有些无奈。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的。”
这句话让狗朗有些难堪，他冷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抱起昏迷的菊理转身就走。
如果那个时候能停下来再看他一眼就好了，不，如果不走就好了。
嘴中的牛奶糖已经变成了薄薄的一片，覆在舌尖上，早已尝不出什么滋味来了，就好像，这段时间悄然无声地像默片电影一般从生活中划过。短暂的相逢、意外的相逢、命中注定的相逢、无法规避的相逢。即使是再聆听三轮一言大人的留言也再也无法让人感到力量。
夜刀神狗朗丢掉了红伞，独自站立在那片废墟之上，这里是不是伊佐那社最后的归宿他并不知道，但是除了这里，他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怀念他的地方了。
“你还真是轻率啊！一点也没有王的样子。”
狗朗闭上双眼，整个人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之中。
“所以说啊，你果然没有我不行呢，快回来吧，让我帮你成为一个庄重又威严的王。”
他的喃喃自语惊起了停留在寒枝上的乌鸦，哗地一声全部都飞走了。
如果时光倒退的话，即使是夜刀神狗朗忍不住也会去想这样不切实际的假设，自己最想对他说什么呢？阻止他使用那样的方式与无色之王同归于尽吗？还是在他离开之前袒露自己那时微妙的心迹？
不，全都不是。
最后的那一枚牛奶糖彻底融化在了他的舌尖，留给他回味的不是清幽的奶香，也不是浓郁的甜腻，而是那种如同回忆的苦涩的感觉。
如果回到那个时候的话，一定要重新再好好地问他一句，那次做的鸡蛋卷是不是更符合他的口味。
狗朗把红伞插回了土堆之中，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如果是狗朗做的，就算是毒药也会很符合我的口味呢。”
“傻瓜。”
可我却从一个不敢明确自己心的胆小鬼变成了傻瓜。
如今，我才是那个饮下了名为伊佐那社毒药的傻瓜呢。
【完】